殃离【接约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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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

人在保留意识却失去视觉的情况下,对时间的感觉会被无比拉长。


江停不知道自己躺在病床上多久。

说实话,这张床挺舒服的,完全不像是在医院。每天都有人来看他,会给他说最近发生的事,或者给这具身体按摩,这样他醒后复健容易些。


好像跟他之前植物人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可

现在江停对外界的事毫无感觉。

他听得见,感觉得到,可他并没有对这些事物感觉到任何情绪。

更多时候,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他从自己的记忆里找到了……很多以前被忽视了的事。


·


今天外面下雨了,他隔着窗户听雨滴击打玻璃的声音,他不自觉想到了之前跟着闻劭在缅甸那边找吴吞的时候——


那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坐在车上,靠着窗,隔着贴了防窥膜的车窗看外面的世界。他最喜欢下雨,因为雨滴会落在窗上,再顺着流下去,留下一条条水痕,把那一小方看外面的视界模糊掉,他不用时刻打起精神观察那些人的动作,他可以放松下来,闭上眼睛,静静地让雨声将自己催眠。


有一次雨天,他突发奇想,下了车,走到雨里去,然后他发现隔着雨幕,比之前隔着车窗看到的世界更迷糊,于是他更喜欢淋雨了。闻劭不是没想办法让他不要去做这些伤害自己的事,但自己坚持,那个人又从不勉强自己,只能陪着一起待在雨里。


几次下来,他的身体毫无意外地受不住了,高烧不退,整个人比冬天的火炉都烫,整个队伍都是赶路的,医疗条件当然没有那么好,两天了,没有一点退烧,而同样淋了雨却依然生龙活虎的闻劭强硬地命令金杰领着车队继续走,他自己带着病号冒了极大风险去就近市里的医院看病。

这个人真的猖狂,还以家属的身份陪着他在医院住了几天,直到烧退下来了,才继续赶路,也真是幸运,没被当地公安扣下。


后来逮到吴吞的时候,江停脸色苍白,弱不禁风地披着绒毯——之前住院的时候闻劭买的——一声咳嗽,整个人都要晃一晃。

一路上过来,江停不知道生了多少大小多少病,闻劭也就顺着他,所以一路上都走走停停,拖拖拉拉,险些让老头子跑了。

与之相对的,江停的身体更弱了,热水绒毯必不离手。


他又总是在晚上别人休息的时候,一个人下车,说吹风也好,赏月看星也好,总之是要下来坐会儿的。

闻劭就跟着他,也不说话,跟在他后面,他坐闻劭就坐,在他身边陪着他,拿着一件大衣,冷了就再给他披上。也不知道这个人白天怎么还那么有精力。


·


外面挺热闹了,从医生护士的谈话来看,要过年了。

虽然近年的新年越来越冷清,但在人们心里,还是重要的,临近新年的中国总是有点红火的,病房里好像也被人贴了窗花之类。


以前的新年,江停总是一个人,平时总想拉他参加集体活动的警员也要跟家人团聚,于是再没人跟江停说话。

不过后面几年,他开始收到闻劭的短信。

就一句“新年快乐”,江停看了,就放一边,没有回复,也没有删除。


瑶山的时候,大概是最热闹的一个年吧。

很多人,围着篝火。

寨子里的人也跟着一起。男的喝酒,女的唱歌,老人,孩子,三两聚一团说笑。


他一个人拿着一听冰冷的酒,坐在暖和的火堆前,时而喝一口,那个人就是这时候过来,拿掉了他手里的酒,换成一杯热水,自己把那听酒喝完了,然后说:“喝一点就好了,不要喝多了,我帮你解决了。”

江停微微扯了下嘴角,没管他。他自己坐下来,肩膀挨着江停,两人安静了一会儿,突然问:“你会跳舞吗?”江停没有回答,他又说下去:“我教你好吗?”

他突然转头看过来,直视自己的眼睛,江停一下不知道说什么了,于是他笑了,起身拉着江停走到一片空地,江停终于开口:“我不会。”他没有放弃,轻松说:“没事,跟着我就好,我教你。”


他带着江停跳了一小段华尔兹,没有舞曲,不在金碧辉煌的舞厅,甚至没有一个合格的舞伴,像一场独舞。但他很开心——江停有些怀疑,这个人会开心吗?

跳完之后,他没有放开江停,顺手揽住他的背,把他困在自己怀里,江停没有动,他却很快又松手,把江停送了回去。


·


江停不想再睡下去了,正巧他赶在了除夕那天醒来。

严峫带他回去,正好一起过除夕夜。那天很热闹,外面火树银花,屋里热气喧天,江停看着这一切,突然想念之前那个新年了。

·

杨媚和严峫都发现,江停比之前更冷了,这本该是个好日子,可江停好像被分开。

他跟周围有了无形的墙壁,没有人能进去。

·


建宁是内陆,看不到大海。

江停开始世界各地旅行,他去过最多的就是海边,海是不同的,平静,汹涌,愤怒,和悦,明媚,阴沉;海也是相同的,它始终让人着迷。


江停不知道为什么要看海,可他就是想看,一个人坐在海边,很久,很久。

他望着海平面,那里,让他排斥,却又好奇,他日复一日坐在海边,看着海平面。

·

旅行的最后一站,是元龙峡。

几十年了,这里好似没有变化,夏天依然炎热,小溪依然清凉,晚霞依然绚丽。

直到一天早晨,江停出门,无意抬头的时候,他倏地怔住,他才明白——

大海和天空都是蓝色的,他满世界去看海,却忘了自己抬头就能看到天。


他走后,这天还那么蓝;

他走后,好像什么都没变;

他突然害怕这蓝天。

他没有变,可他现在才明白——

他走了,自己该怎么活。

闻劭死了,江停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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